中国临床解剖学杂志

像我这样教人体解剖学的老师,有时候真是涕泪

 

上课时,老师流着眼泪鼻涕教,学生也是流着眼泪学。

棕熊背部能看到非常厚的一块脂肪,很多观众看到这块脂肪都会“哇”地一声——我们把这叫做“掉下巴效应”。

2020年10月24日,“我是科学家”第27期演讲现场,大连医科大学基础医学院教授、生命奥秘博物馆创始人隋鸿锦,带来演讲《人体标本旁,有人签下了人生第一份不吸烟合同》。

隋鸿锦演讲视频:

以下为隋鸿锦演讲实录:

大家好,我是隋鸿锦,来自大连医科大学。

今天之后,大家恐怕很难记住我的名字,但是一定会记住我的职业——因为我是一个人体解剖学老师。

为什么这么说?

因为大家觉得人体解剖学有一种神秘感,很多人对这个行业非常好奇,所以今天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人体解剖学。

我经常说:从事人体解剖学的老师,有的时候真是斯文扫地。

为什么?

因为我们工作时的形象,真的有点一言难尽:上课时,老师时常要流着眼泪鼻涕教,学生也是流着眼泪学。如果手上戴着手套,不方便擤鼻涕,那真叫鼻涕一把眼泪一把。

为什么流这么多泪?是从事人体解剖学的人都感情丰富吗?

答案是——绝不是因为我们情感太丰富,而是因为工作环境太恶劣,充斥着福尔马林(甲醛)的味道。大家在博物馆中,看到过很多瓶瓶罐罐里被药水浸泡的标本,这药水就是甲醛。同样的,解剖学用到的尸体,也用甲醛浸泡过。

甲醛的刺激性很大。装修时的油漆中就有甲醛,所以房屋装修好后要空置一段时间。而我们的工作环境中,甲醛浓度要高于装修时的几百倍,所以解剖学教学的条件非常艰苦。

1992年,我第一次接触到生物塑化技术,当时我就意识到,这项技术对解剖学的教学非常有价值——因为它可以改善解剖学的工作环境。

不同于传统手段,生物塑化技术不采用甲醛作为防腐剂,而是用一种高分子材料,替代标本中易腐败的物质,比如水、脂肪等等,达到长期保存的目的。

生物塑化剂标本是干性的,没有刺激性气味,而且可以用一种非常优美的形式展现出来,保存期还很长,可以长达上千年。所以它可以很好地改善解剖学的教学环境,同时也让人体标本能走出学校,走入公众的视野,比如——人体展览。

实际上,几百年以来,很多解剖学家都希望能举办人体展览,让公众了解更多解剖学知识。

1543年,人体解剖学的鼻祖维萨里,发表了一篇著作叫《人体构造》,第一次从科学角度阐释人体结构。

他邀请了当时一个著名艺术家,提香氏的弟子卡尔卡,画书中的插图。插图中,他画出很多惟妙惟肖的、具有生活场景的解剖标本。

当时维萨里希望通过这些图,减少大众对人体标本的恐惧感,使这些标本能够走近大众,但是由于当时的条件限制,他只能把这个愿望留在书中。

塑化技术出现之后,在设计标本时,我就专门设计了这样一个标本,给它起名叫农夫。这个造型包括这铁锨,是模仿卡尔卡插图的状态做的。

这个标本,一方面体现了科学技术的进步,另一方面我也通过这个造型,向我们的祖师爷维萨里致敬。

后来,随着标本的逐渐积累,2004年的4月8号,我们在北京甘家口的中国建筑文化中心,举办了国内第一次塑化标本展览。

出乎意料,当时有200多家媒体不请自到,长枪短炮的,我们一天之内举办了三次新闻发布会。

然而,绝大多数媒体的态度是质疑、批评、甚至谩骂。

这让我非常吃惊,因为在我看来,人体标本的展览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。

早在民国时期的上海,1936年同济大学庆祝29周年时,就已经有了人体标本的展览。而在民国时期,所有的舆论都是赞同的。

不止如此,二十世纪80年代,刚刚改革开放时,很多医学院校也把瓶装标本拿来展出。效果很不错,舆论评价也很不错。

但在二十一世纪,我们举办这个展览却受到很多批评。当时我也仔细思考过为什么会这样?

后来我想,这是因为——我们使用的是一项全新的技术。一个全新的事物,推向社会之后,社会了解它、认识它、到最后接受它,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。

那么我们从业者,要坚定自己的信心,坚持把这个展览做下去。